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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002章 :重生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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時間逆轉到三年前的八月。

這年八月,天氣分外炎熱。為了父親能答應將自己嫁給寧安侯李承啟,沈嫣將自己關在閨閣裏不吃不喝已有兩天了。炎熱的天氣,讓她幹渴難耐。腹中饑餓之感,也讓她開始頭暈目眩。此刻,丫鬟惜玉在門外喋喋不休勸她把門打開的話,讓她聽了更加煩悶。

“惜玉你去告訴我爹,再不去寧安侯府說親事,我就真的死了,不餓死也要渴死了!你這就去說……”

沈嫣說著,就無氣力地趴在了桌子上。惜玉再喚她,已不再能聽到她的回應聲。

由丞相貶為寧安知州還沒半月的沈世充,本就心情煩悶,又逢自己這頑劣成性的女兒沒羞沒臊吵著要嫁寧安侯,他真是站著不自在、坐著也不自在。他不答應女兒的請求,一是因為他不認為寧安侯府會是女兒的好歸宿,二是因為,就算他去說親,寧安侯也不會娶自己的女兒。

京畿之城寧安,本無寧安侯。現任寧安侯李承啟的父親李廓,本也是開國元老,忠君將臣,但在儲君的問題上,與時為丞相的沈世充分歧非常大,因此二人在各自勢力的擁護下,展開了激烈的爭鬥。

大周文帝有六位皇子,其中,大皇子劉卓和二皇子劉鹹最受朝臣擁戴。設立太子之際,李承啟的父親李廓,本著歷來立長不立幼的原則,強力擁護大皇子劉卓,盡管劉卓有些心狠手辣;沈嫣的父親沈世充,則本著嫡出勝過庶出、子憑母貴的道理,堅決擁立二皇子劉鹹,盡管劉鹹有些孤僻冷漠。

後來,李廓在擁立大皇子的事情上,過於急切,竟聯合大皇子的母親焦氏敏貴妃——李廓夫人的堂妹,謀害了二皇子的母親顧氏端敬皇後,以圖謀壯大大皇子母家勢力。此等圖謀,終被沈世充揭露。

謀害皇後,本為死罪。但屆時文帝多病,時犯糊塗,又寵溺大皇子的生母焦氏敏貴妃,竟替李廓找了個替罪羊,讓他逍遙法外。沈世充一身正氣,絕不容忍皇後枉死,於是冒死覲見多次。歷經波折,文帝不厭其煩,才終於撤銷了李廓的官職,但不久後,在敏貴妃的勸說下,他還是封了李廓寧安侯的爵位。不過,他也因來自沈世充的壓力,特別下了聖旨詔曰:寧安侯子子孫孫,世襲爵位,但永不得在朝為官。

李父抱憾過世,他的兒子李承啟和李承茂,雖有享不盡的榮華和富貴,以及父親隨文帝打江山時獲得的免死金牌,卻永遠失去了權利;他們雖滿腹才華,卻永遠無法在朝堂上施展。

卻說沈世充也沒落得好下場。二皇子的生母端敬皇後一死,敏貴妃就榮升為文帝第二位皇後,敏嘉皇後,大皇子也成功登上了太子之位。在他們的排擠報覆下,沈世充很快就由丞相落馬,淪為了寧安知州。

造物弄人,沈家和李家,在寧安相遇,沈家的獨女偏偏一見鐘情,喜歡上了李家的長子。現在沈嫣以死相逼,沈世充真是不知如何是好。

就在他愁得頭疼的時候,丫鬟惜玉急急忙忙跑來了。

“老爺,小姐她……小姐她怕是餓暈了,我怎麽喊她她都不應。老爺您快想想辦法吧?”

一聽沈嫣餓暈了,沈世充急得胸口犯堵。當即他便下定了決心,喚來馮管家,讓他請一個好的媒婆到寧安侯府說親。他自己,則在惜玉的摻扶下,來到了沈嫣的閨房外。

“嫣兒,為父已經讓馮管家請媒婆到寧安侯府說親了。嫣兒?嫣兒?”聽得裏頭無人應,他方才命令家仆將門撞開。

進到屋內,見沈嫣趴在桌上一動不動,沈世充忙讓人將其扶到床上,並讓惜玉餵了她好幾口糖水。

沈嫣醒來,已不再是原來的那個沈嫣了。

她看到自己的父親就在眼前,霎時落淚,一時激動便牢牢地抓住了他的手,哽咽出聲:“爹……我還能見到爹爹……”

沈世充和惜玉等人見她這反應,都有些詫異。

“嫣兒說什麽傻話?你就是渴暈了餓暈了,喝了糖水,這不就醒了?怎會見不到爹爹?”沈世充對沈嫣十分寵溺,又告訴她道:“嫣兒,為父已讓馮管家,請媒婆到寧安侯府說親了。”

沈嫣知道,此次說親,寧安侯李承啟是沒有答應的。因此,她絲毫不擔心。不過,她松開沈世充的手,拭了拭淚便認真道:“嫣兒知爹爹的好,便不會再鬧了。若那寧安侯,委實瞧不上嫣兒,嫣兒斷不會強求。”

“嫣兒能不強求,為父就放心了。不過,為父一定盡力,滿足嫣兒的心願。”

沈嫣沒有做聲,只感受著失而覆得的自己,看著失而覆得的親人,眼淚就忍不住再一次決堤。

“小姐今次好生奇怪,怎變得跟個淚人兒似的?”惜玉疑惑而玩笑似地說著。

“我爹對我好,我高興。”

“想來小姐這麽一餓,倒知感念老爺的好了。”惜玉一身靈氣,掩嘴而笑。

在沈嫣的上一世,惜玉隨沈嫣伴嫁寧安侯府,終不得善終。沈嫣永遠不會忘記,惜玉被河水浸泡兩天兩夜後浮腫、發白的身體。她發誓,這一世,她一定要遠離寧安侯府,守護好這個視自己為親人的女孩,守護那些真正愛自己的人。

待到沈嫣吃飽喝足之後,馮管家說親無功而返的消息便傳回來了。大家都以為這樣的消息,會傷害到沈嫣。因此,沈世充在給沈嫣說這事兒的時候,多有不自在。

“爹,這件事就到底為止吧。現下想想,他寧安侯也不過如此。”

“你真這麽想?”沈世充不免狐疑。

沈嫣點頭,旋即便拉著惜玉,要去後街找柏仲耍玩。

柏家祖祖輩輩做絲綢生意,雖不是什麽名門望族,卻也富甲一方。柏仲是柏家的獨子,長得自是一表人才,但胸無點墨,倒是肚子裏裝了許多花花腸子。他喜好混跡於市井和煙花之地。柏父常說,他這兒子不成器,已是無可救藥了。但寧安城的百姓都喜歡他,因為他時常會從家裏拿出銀兩,接濟窮人,幫助弱者。

沈嫣初到寧安,便認識了柏仲。起初,她視他為“市井無賴”、“有幾分銅臭味的流氓”。後來,她知他心善,便對他有所改觀,交了他這個朋友。

自打知道沈嫣喜歡寧安侯李承啟之後,柏仲就直說李承啟的不好。因為此事,沈嫣已經有好些天沒去找他玩了。

惜玉今次聽沈嫣說要去柏家,不禁高興而詫異地問:“小姐不與柏公子記氣了?”

“不氣了,想來,他說寧安侯不是的那些話,也不無道理。”沈嫣一邊往府外走,一邊便想到了在她上一世,平素裏吊兒郎當的柏仲,於雨中抓住她的手,不讓她嫁給李承啟,終於誠摯向她表明愛慕之情的那一幕。今生,她打定主意,再不要辜負他那一片熱忱。

此刻,她最想見到的人,也莫過於他。

柏家上下,都喜歡沈嫣,就像寧安城的百姓喜歡新任知州沈世充一樣。遺憾的是,柏仲又出去鬼混了,沈嫣撲了個空。可熱情好客的柏母唐氏,還是將其迎入花廳,一邊吩咐下人去喊柏仲回來,一邊讓他們奉上好茶好點心,拿給沈嫣吃。

沈嫣是來找柏仲的,本不需跟柏母有過多閑話,只是這一刻,沈嫣看她的心情,絕然是不一樣的。

上一世,沈嫣嫁給李承啟,卻沒有得到夫君的疼愛,柏仲屢次為沈嫣抱不平,屢次不得好,甚至入獄,柏母唐氏心中郁結,終於患病早逝。沈嫣想,她的早逝,和柏家的不太平,追根結底,都算是她造成的。

因此,沈嫣此刻看著身體康健、一臉溫厚、眉眼間毫不掩飾高興之心的唐氏,就想多陪陪她,多跟她說說話。她希望她永遠這般健康快樂。

聊了些家長,二人之間突然沒了話題。未免尷尬,沈嫣就探頭往花廳門口張望,一邊道:“柏仲哥怎還不回來?”

“小姐再坐會兒,我家仲兒知道您來,定然不會耽擱,只稍一會兒就會回家的。”唐氏一臉是笑。

沈嫣只怕,柏仲生她的氣,這下倒不願見她了。於是,她跟唐氏告辭,要親自到街上去找柏仲。

“沈小姐且慢。”唐氏急忙起身,叫住沈嫣,瞬息間蹙了眉頭道:“有件事,我不知當問不當問。”

“何事?”

“我家仲兒自打上次從貴府回來,整個人就像霜打的茄子,提不起精神,一時吧,那臭脾氣又特別大,甚至還頂撞他爹爹。但不知,我家仲兒那日在貴府,可還規矩?”

沈嫣不禁臉紅,不好意思道:“此事賴我,是我惹了柏仲哥不高興。”

唐氏一聽,那微蹙的眉頭便舒展開了,連連道:“不是貴府嫌我家仲兒身份微賤便好,不是便好……”

那日柏父說道柏仲沒出息,柏仲頂撞之時,說了一句“有出息又有何用?有出息皇上也能封我個寧安侯嗎”,柏母唐氏將這話聽在心裏,後來越想,越怕是柏仲在沈家,受了沈家人白眼。畢竟,官宦之家,一向是瞧不起商賈之家的。

聽得沈嫣說是朋友之間鬧別扭了,唐氏也便放心了。

告別了柏母唐氏,沈嫣便在惜玉的陪同下,來到了街頭。然而,剛出得巷尾,她就看到了兩道熟悉的身影——寧安侯李承啟和他那同父異母的弟弟李承茂,有說有笑在大街上走著,好不悠閑自在。

許多血雨腥風、許多怨恨、許多不堪卻仿若昨日才發生過的痛楚,一件件,一樁樁,都在沈嫣心裏盤旋開,讓她握緊的指甲,幾乎刺進掌心的肉中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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